你是受雇来写文章的

2023.02.14

这是一篇我觉得写的非常好的短文,我把它翻译成中文,没有得到过原作者的同意,因为没找到原作者的联系方式。里面描述的是典型的知识的诅咒,指出了为什么教育、科学普及和知识传播是非常不容易的。一开始我的翻译想尽量符合原文,然后发现表达会不太通顺,所以就换成了理解文章主旨后自己再重新表述,当然里面的示例还是用的原文的。翻译也是写作,原文我自己看起来很顺畅,很短时间就能读完和领会,但翻译过程中我发现还挺不容易的,需要不停查字典和搜索,以选择尽量合适的词汇。里面写到英文专有词汇的地方,我尽量保留了原文,以便有需要的读者去查找相关的资料。

你是受雇来写文章的

你之所以受雇,因为「写文章对于一个作者来说比其他人更难」(托马斯·曼恩, Thomas Mann, Essays of Three Decades, 1942 ),如果写文章简单,人们就没有必要为之付费了。

话虽如此,付费写作(英文中被称为 wordsmithing ,词匠?)现在却不是一个很稳固的职业,当然付费写作从来都不是一个稳固的职业,它一般被视为一门手艺(只是近来才如此),一个略受质疑的职业。

那么,如果我们不是在一个稳定的职业平台(译注:比如一家公司),文章该怎么写,特别是在一个几乎人人都有表达渠道(微博、博客、播客及视频等)的环境中?我们需要像其他手艺人那样,通过持续不断磨练自己的技艺慢慢树立威信。

纽约大学的新闻学教授杰伊·罗森( Jay Rosen )最近提到,「詹姆斯·凯瑞( James W Carey )称之为『一篇报告的主旨』、会继续成为职业新闻工作者最可靠威信来源的,是你可以对受众说:『我在那里,而你不在,让我来告诉你。』」( Jay Rosen, The Journalists Formerly Known as the Media: My Advice to the Next Generation )。

罗森对新闻学简短的一句话定义,只需稍作改动,就可以变成技术文档写作的简短定义:

我理解这个,你不理解,让我给你解释。

让我们拆开这个句子,用来解释为什么曼恩会说写作是一门很难的手艺。

  1. 我理解这个

    你,真的……理解么?

    你在写一个程序,用来给一个 Java 应用服务器设定环境变量,或者你在写 Linux 内核调优指南,或者你在解释一个显示缺陷,这个缺陷只在使用一个基于 iBus 的输入法和元音附标文字字母表的时候出现。

    你理解 Java 么?应用服务器呢?环境变量?操作系统内核? Linux 内核? iBus ?输入法?元音附标文字书写系统?

    你,真的……理解么?

    如果你不理解,你就不知道自己是否表达了准确的意思。

  2. 你不理解

    你了解受众的知识基础或背景么?

    你的受众可能会说,他们不想理解,他们只是为了完成任务(比如设定最合适的环境变量取值、调整内核到他们想要的性能、或者要打上那个补丁,因为他们知道补丁修复了他们用户遇到的缺陷)。

    上述质疑是很有益的:即使受众确实想理解,但他们也不想为了理解而花费过多心思;就算你对受众的背景知识、经验有些(即使是完全错误的)了解,你能把你的程序、调优指南或者解释用受众可以理解的词汇表述出来么?你能把它解释清楚,无需让受众细致解读就能理解么?你能保留必要的细节,又过滤掉无关的部分么?

    如果你不能因人制宜,而是对受众的基础、背景做了错误的假定,你的解释他们就不容易理解。

  3. 让我给你解释

    你做得到么?

    理解某样东西并不意味着你能把它解释给其他人,了解受众背景也不意味着他们就会好好听你解释。

    解释,和其他沟通方式一样,需要受众集中注意力,(在这里,这指的是写一篇吸引人的文章),你的理解、知识对这些很可能完全没有帮助。

    如果你无法获取受众的注意力,就没法把旨意传达清楚。

总的来说,技术文档作者需要理解所要描述的材料,了解他们的受众,并且文章要能引起他们的注意。

在确认曼恩「写作很难」的观点(却没有那么简短和优雅)之外,以下还有一些感想:

  1. 一个技术文档作者的技能集合和称职的写作者是几乎一致的,所以我们去掉前面的「技术文档」限定形容词。

  2. 一个作者的技能集合是其他多数人为何不是称职作者的原因,我们有许多专家,不过多数专家对他们的潜在受众没有兴趣,关注就更谈不上了(去任意一个缺陷跟踪数据库读个半小时的评论,你就会意识到了)。即便偶尔有些专家会注意到受众,他们也很少能写出吸引人的词句。

    同时,即使有很多专家想要吸引受众,他们却往往孤芳自赏。

  3. 这些技能集合也是多数人没意识到写作有多难的原因,很多人以为沟通很简单,因为他们周边的人看起来似乎很容易就能理解他们。

    如果你想象不到为何某些事情很难,你就不会理解为何其他人认为它应受重视、并为(掌握)它付出时间和不错的薪水。 (译注,原文是长句,这样写似乎简单些:如果你认为某些事情很简单,人们就会认为它不值得受重视、也不值得为(掌握)它付出时间和不错的薪水。)

这最后一个点带我们回到写作这门手艺:你不会仅凭借写作这个职位而受到尊重,你可能会因写得一手好文章而受重视,不过比陌生人的重视更重要的,是金钱。

而你是受雇来写文章的。

这意味着你应该理解文章所写的材料,因为你是受雇来理解那些材料的;你应该了解你的受众,因为你是受雇来了解你的受众的;并且,你应该要能吸引受众的注意力,因为你是受雇来吸引受众的。

你是受雇来写文章的,因为你的文章比其他那些认为写作不难的人写得好。

因此,当你写关于 Java 的文章时,我们假设你知道 Java ,并且你了解 Java 的用户并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;当你写关于内核的文章时,我们假设你知道内核,了解内核的用户并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;当你写关于 iBus 和元音附标文字字母表的文章时;我们假设你知道 iBus 和元音附标文字字母表、了解 iBus 和元音附标文字字母表的用户,并且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。(译注:原文基本上都是用 know ,实际上认识、了解和理解是很不同程度的「知道」。)

此外,在被分配到一个关于 Java 、内核或 iBus 的写作项目时,如果你不知道 Java 、内核或 iBus ,我们假设你会去学习,学习相关的主题、了解受众,并有效的吸引受众的注意力。

因为那是你受雇的原因。

英文原文